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判府提刑高峰先生寿祠记 南宋 · 滕巽真
 出处:全宋文卷八二○八、《八琼室金石补正》卷一二○、道光《濂溪志》卷四、光绪《湖南通志》卷七五、光绪《道州志》卷七
古者党有庠,术有序,国有学,皆以教国人。
至于内睦九族,崇一姓,则有家塾之教焉。
三代之盛,王宫国都以及闾巷,莫不有学。
人生八岁,自王公以下至庶人子弟,皆入小学,教之以洒扫应对进退之节,礼乐射御书数之文。
十有五岁,始入大学,教之以穷理正心、修己治人之道。
或小或大,犹阶而升,不可踰也。
自利禄之涂开,本末之莫究,大学之教,蹊辙既差,至于小学,忽而不讲,古道之不可复其本,盖已先失之矣。
扶世立教之君子,安得不重有感于斯?
判府提刑高峰先生淳祐丙午以舍选高第典教道州
越十二年,又以国子博士剖符于兹郡。
踰年政成化洽,谓道为元公阙里,既请御扁于朝,因彻城西书院而鼎新之。
凡可教国人者,规制毕备。
重念元公百世之师,礼当有后。
一日谒濂溪旧宅,颓垣坏壁,岁久弗葺,且元公之父谏议祠堂列寘他所,即语同列曰:「父子异席,恐非所以明有敬」。
邑宰钱寅翁彻而新之,合谏议、元公,俾祠于正堂,就立儒学斋于其右。
求周氏之族龆龀以上者,得二十馀人,选族之长主祠,提其纲,专教谕之责。
掌膳之员,月给钱粮,日足供膳,俾可□子佩于此焉□养,于此焉就师。
教养分而职任专,课程严而工效速,曾未期月,习句读□辨偶者,皆崭然见头角,小学之有功于作人盖如此。
凡异姓之子弟愿附斋就学者,亦听焉。
因奏请濂溪书院宸奎,皆已闻之于朝,斯盛举也。
昔我朝元祐盛际,诸君子聚朝,尊崇孔氏之后,赐田百顷,置教官一员,仍令本州举有行义人充教谕,孔氏子弟入学者,优与供给。
元公倡道,上接洙泗,周氏之有后,犹孔氏之有后。
顾曩之尊崇出于朝廷,其规画也易;
今之举行出于州□,其建置也难。
顾高峰先生所以惓惓周氏者,不忘元公也。
元公之后者,其能忘高峰乎?
于是阖周之族,议立祠肖像于小学,昕夕敬仰,以无忘高峰之德,将与元公祠宇相为无穷。
祠成,□然而谒予求其颠末。
巽真□为一日之长,实有董教之责,谊不得辞。
于是谂于众曰:故居之建小学,非私周氏也;
小学之建寿祠,非相容悦也。
志元公之志,学元公之学,由小学门户而造大学之阃奥,庸非高峰先生之所望乎?
元公年十二三,志趣高远,钓游溪上,吟弄风月,洒落光霁之胸次,已备见于此时。
年二十则行义名称之有闻,三十则为二程师矣。
又闻二程之受学于南安也,时明道年十五,伊川年十四,师友授受,实千古理学之源。
妙龄志尚,超卓如此。
今来游小学者,必以是立志,则□望元公之睟容,目想二程之颖悟,日拜高峰之寿像,斯可无愧。
不然,匪惟二三子之忧,亦龙山豸岭之羞。
先生姓杨大名允恭字谦仲长沙人,道号高峰先生云。
时景定癸亥良月望日,门生迪功郎道州濂溪书院山长滕巽真记。
门生迪功郎道州州学教授萧□□书丹。
门生宣教郎、知道州营道钱寅翁篆盖。
学生衡州学谕教谕费□庆,居士郴州□县□□□□前□州学元鼎孙、胡世昌、梦龙宗、周从龙,附斋前州学直学□之孙、欧阳应圆、应成,学生周利、万日清、天然、天祺、天锡、天泽、复元春、天感、天应、天福、天益、天祥、天□才□龙□□□□□元隆、元迪□□□□□□□□应月、应宗、应喜□□□训□□□□□闰安馀富、安发、应馀、伯秀、文庆,书院斋长周正雷,书院主祠、前宗学讲书周不比百拜同立石。
廖刚世䌽堂集劄 宋 · 赵鼎
 出处:全宋文卷三八○九、《忠正德文集》卷三
臣今早进呈廖刚乞以一官回授封赠祖父,已得旨依所乞施行。
窃惟陛下以孝治天下,故凡人子欲褒显其亲者莫不曲留圣意,俯遂其请,臣愚固知陛下孝养之心未尝少忘。
今复览廖氏事迹,圣怀不无感叹。
所有廖刚所编《世䌽堂集》,谨具进入。
明月楼 宋 · 张致远
七言绝句 押麻韵
明月楼前可万家,凤山庵下日初斜。
风流耆旧消沉尽,空睇寒江耿暮霞宋吴曾《能改斋漫录》卷一 《能改斋漫录》:廖尚书刚用中,尝梦中作诗,其末句云“家住五湖明月楼”。其后公薨,葬于沙县二十五里交溪凤山之下。其子遂建楼,以明月目之。张给事致远赋诗云云。)
策问延平人才 南宋 · 方大琮
 出处:全宋文卷七四○○、《铁庵集》卷二九
问:延平山川秀出七闽,其英伟雄杰之气,物之所不能得者,而人才产焉。
宝气之精盘礴于此区,储英毓灵盖千百年,而稽之前史,未闻有以姓名通上国者。
以为远而不能自达耶?
曲江九龄、日南公辅不加近也。
史称闽越地肥衍,有山泉禽鱼之乐,虽有长才秀民,不肯北宦,岂其怀才抱艺,沉伏而不出耶?
常衮使闽,延见诸生,诵书作文,闽士有相踵擢第者,而此邦无闻。
五季间,有号唐五经者始教授其徒,人知向学。
是则此邦士风之朴久矣。
国家诗书之教洋溢海圻,矧衣冠礼乐,号为中州,此固逢掖章甫之徒洗濯自见之秋,虽欲勿用,明时其舍诸?
载考图志,自太平兴国以迄于今,垂三百年,英才伟人磊落层出。
援引传说,取重淳夫王端字道源。)学师荀、孟,见知图南廖执象。),则讲学中未常无人也。
古文二轴,古灵称赏(危迪简即迪道。),试策翰苑,东坡击节廖正一。),则文章中未常无人也。
有耿介自守,不肯访金陵于私舍者林积。),有调官阙下,以尝被赵清献之荐,不肯一谒者(危迪简。),其静退为何如!
有抱忠履正,不登蔡氏之门者廖刚。),有不窜章表,宁咈章子厚之意者邓棐字元孚。),其志尚为何如!
茂才异等,再诏应选龚懋君美。)
词学兼茂,棣萼相辉(曾辅字戴德,曾中字□德。)
力学属文,以贤良荐张哿字安时。)
养高博学,以隐逸召吴仪字国华。)
胪传首唱,盛事也,出冕旒之亲擢者为尤荣黄裳。)
舍选赐第,常格也,被殿陛之宣谕者未易得(叶唐稷。)
进诗规讽,召对便殿(邓采。),非出于布衣乎?
正色言路,抵诽王氏陈渊几叟。),非拔于特科乎?
又况伦亚相望于百馀年间,异人辈出,方兴而未艾也。
夫向者皆安在,而今乃倾囷倒廪,罗列而并进耶?
其显伏盛衰亦自有时耶?
其间亦有优劣醇疵可议乎否也?
虽然,有一国之善士,有天下之善士,犹未以为足也,则奋乎百世之上,而百世之下闻者兴起,独无若人乎?
龟山先生以道学名,发明伊洛之蕴,抽关启钥,为世指南;
了斋先生以气节著,指斥奸臣之恶,流离羁穷,滨死不屈。
夷狄闻其名,不独中国也;
千载慕其风,不独当世也。
蕞尔山郡,而百世师出焉,不知天地之间气沉积勃郁者几百年而后生斯人也。
视前诸公,殆如繁星丽天,而芒寒色正者五行而已。
山川犹昔,风景不殊龟山之道传之豫章,又传之李氏,今则属之谁与?
了翁之节不坠于其子,今则有其志者谁欤?
员冠方屦,訚然庠序,源流相接,不可厚诬以无人,将涵养之未至欤?
或韬藏而自将欤?
否则穷遁乎嵁岩丘壑之下,而不肯自见于城阙欤?
二先生亦尝自科举中来,学校岂不足以浼之欤?
将广搜博访而求之以所闻知欤?
尝怪了斋《责沈》一篇以不识明道为寡陋之愧,犹有可诿,与龟山生同时,居同郡,流谪合浦始通书问,盖晚而相知。
窃意人物参错,虽其徒不能自知,而使其入境问贤者又何从而知之?
元祐间了斋里居,荐二吴于郡侯,曰境内有二贤士吴熙字季明吴仪字国华。)郡侯释菜之馀,邀请讲经,诸生列听,美以诗歌,荐以遗逸,真一时伟事也。
今贤侯崇重学校,搜访人才,了斋,其荐达亦可信乎?
既得其人,亦可延置学校,以为诸生劝乎?
亦可以荐于朝乎?
诸君有志前修久矣,将何择焉?
毋荒于嬉,毋毁于随,挺挺然自拔于流俗者,则学校之光也。
晏元献出判西京范文正摄教西监,晏公问以人物,范以二举子对,则富文忠、张文定也。
问答之顷,四相萃焉,猗欤盛哉!
贤侯将有问焉,则何以对?
诸君其勉之!
用中既和成以示山口唐蕴明蕴明亦和再用前韵呈二公 南宋 · 陈渊
 押元韵
高城缭绕环居门,草树蔽日鼪鼯奔。
疏篁转影凉午枕,卧看鸟雀嬉晴暾。
清香一缕爇沉水,浓茗十分烹壑源。
乘风欲效玉川子,蓬莱无路心难论。
虚堂愁坐漠无语,顷刻百虑空劳魂。
缅怀皇祐贤御史,当日直气何轩轩。
臧孙强谏宜有后,奇士果见诸孙存。
流传佳语忽到我,展卷疾(四库本作直)读皆微言。
平生廖子口如铁,肯为此友西其辕。
故应目击得深省,千载无愧孔与温。
更将馀力事酬唱,巧注未以黄金昏。
古来求友贵胜己,二子年德皆吾尊。
龟山先生杨侍郎遗表 南宋 · 陈渊
 出处:全宋文卷三二九○、《默堂集》卷一二
生必有终,未究捐躯之报;
死无可恋,尚馀忧国之忠。
辄布尽言,仰渎高听。
伏念臣奋迹寒苦,涉世奇艰。
身已老而志始伸,可为而力不逮。
上皇采其虚誉,骤寘讲筵
渊圣谓为朴忠,超除谏省
乃缘多病,亟请就閒。
方大驾之亲巡,思旧人而共政。
召从祠馆,擢贰冬卿
恩荣并及于衰残,筋力益难于彊勉。
遽求解职,庶免旷官。
继陈谢事之章,始遂归田之恳。
一离行阙,八易周星。
鱼鸟相亲,虽获首丘之愿;
豺狼横骛,宁忘向日之诚。
杀身已负于初心,泥古更寻于旧学。
窃谓淫辞之尚炽,盖由正道之不明。
欲袪百世之疑,当辨诸儒之失。
简编垂就,老疾益侵。
属暮景之将沈,岂颓波之可复。
前功已废,空贻覆酱之讥;
厚德难酬,徒有献芹之意。
姑留残喘,少毕愚衷。
伏愿皇帝陛下推尧舜孝弟之诚心,遵祖宗勤俭之至德。
事惟师古,法必用中
谛观世变之推移,已验人情之向背。
公忠是任,奚朋党之足疑;
欺诞必诛,岂谗邪之敢肆。
至于境土之未复,与夫夷狄之尚骄,非无百战之威,当计万全之利。
盖功求成者常病于欲速,而虑既善者尤戒于失时。
此自昔成败之机,乃今日进退之决。
仰惟圣鉴,俯察微诚。
尚怜忍死之无他,肯信遗言之有补。
幽涂顿远,此生永隔于望云;
馀习未忘,后效犹期于结草。
向伯恭侍郎(一) 南宋 · 陈渊
 出处:全宋文卷三二九六、《默堂集》卷一六
渊再拜:前年秋,忽承泰宁叶龙图送示所颁省劄,又领胡给事父子及范节推书道台意,相与之厚,必欲寘之宾幕,使以时速来,且喜且惧。
若无所容,寻即奔走承命。
会至江、闽接境,有自衡州安仁来者,云所在扰攘,前涂已不可去,且湖外尤甚。
向公已辞新除,不果赴,踰岭而南矣。
于是遂反将乐
居无何,将乐顺昌两邑群盗相继而起,蜂屯蚁杂,动以万计,汀、邵去路不复可通。
展转贼巢,朝夕惴恐,不免乘流东下,避地福唐
盖自去年中春至八月末,始获归见龟山
驱驰水陆,疾病因之。
岁且尽,菽絮不给。
或谓前所差违年,又公已改命鄂渚,则辟吏当随府罢。
廖用中由省曹迁右史,以其般家人速不肖参部。
方此月十四日,离家行三程,而湖东所遣人追至。
伏奉十一月八日手诲,敦谕勤恳,实出望外,非独义当改辕,其于私计尤便。
前此僦仆赁马,已作赴行在计,更有一二事当至浙中。
又问之往来者,谓湖东虽已平帖,而由赣入桂阳,自永新茶陵,皆取途江西、汀、邵间,道尚阻,未可遽前,复成留滞。
想望筹帷,恨无羽翼耳。
重念渊衰迟疵贱,人所鄙薄,虽饥冻迫之,终不忍抗容饰词,乞怜于当世君子,借齿牙之馀论,以活其身。
用是遭世艰难,其困益甚。
正尔自弃,不知公何从知之,又辱怜而收之,情久而无倦,礼过而益勤。
顾惟何人,敢违执事者之意耶!
而人事参差,有适然者,正可叹亦可笑也。
然不肖此行,初为参选而往,今不复尔。
则浙间般旋,当亦不久,度不过一月,必由衢、信以归。
问道稍通,或不过家,径趋幕下,春夏之交,决见公于湖湘之上矣。
又未知以此得罪左右否?
康侯书云:「自公再来湖东,孔彦舟既为马友所败,逾洞庭,走荆江而东。
马友亦听帅司节制,而曹成、李宏者,众至数十万,又皆禀约束。
吴锡复肯就招,更能出力扫平李冬至之乱,生擒其众,盖不计数。
积岁流毒,一旦廓然无事,自非雄略迈伦,虑无遗策,谁克有此?
公之勋烈,于是无前比矣」。
诚然,有志之士,孰不愿出门下?
而不肖首被赏拔,宁不知幸?
固将激昂衰懦,少伸末路之感,以报国士之遇,而踌躇稽滞,岂其情哉!
伏惟宽明必有以照察之也。
然近者妻弟自会稽回,颇能道行朝事。
又得用中书云:「圣德日跻,二相同心。
其进退人材,往往合于公论。
康侯既有西掖之除,朝廷累遣趣之,旦夕俟其至,将遂大用,不容退处」。
又有言公于上者,谓宜在庙堂之上,而公近者解纷排难,其所成就,卓卓如此,恐与康侯皆不得久于外矣。
正恐穷命所招仆去,而公已来,如相避也。
傥缘天幸,得遂其私心,岂胜至愿。
又不敢以一己之私妨四海之待膏泽者,伏纸叙情,徒自不皇宁耳。
梁溪兄弟书谨已遣去,必无遗坠。
龟山别时甚安,有书附来介。
自致政以来,亦颇有论撰,幸其益健,了所著述也。
子发久闻而未之识,未遑裁书,第增倾向。
九卒有不至者,穷冬远来,路迂费倍,劳苦之甚,秖重不肖之罪。
其还略有以助之,若由虔、吉而去,则薪粲之价稍平,庶几可疾到也。
不胜覼缕,殊觉僭易。
又旅次不复具外启,并望原恕,幸甚。
与梁兼济提刑书(八) 南宋 · 陈渊
 出处:全宋文卷三二九七、《默堂集》卷一七
乡人叶超然者要往明仲处,道过长沙,因得奉此。
叶昨为虔州县尉,无辜为孙帅所削。
今合得参部,贫甚无以为资,故明仲以故旧许其来,欲擘画权摄处之。
然近见报,此公意欲间去,切恐又失指准。
其为人自信太过,过彼如已乏绝,若幸有所驱策,使之乘檄诣永,以养其真率,尤乡里之义也。
至游闻二十八日长行,亦有人来此相问,未果附之书,以相先后行耳。
至游可谓得所矣,为之庆慰不已。
子猷侍老亲閒居甚安,与养蒙间得会晤。
用中亦频通音好,光祖、循义行即相见矣,恐尊悉。
杨判官 南宋 · 陈渊
 出处:全宋文卷三二九四、《默堂集》卷一五
三月二十五日,乡侄陈渊谨裁书拜献判官先生阁下:某闻之,人之性无不通,亦无不备。
无不通者体神,无不备者藏理。
神无方,理无穷。
圣贤之与愚众等具是物。
其所以判然二道者,在充与不充耳。
孟子曰:「可欲之谓善,有诸己之谓信」。
人均有是善,当其未有诸己,圣贤之与愚众何以异?
及其既有诸己,则己自视了然,如数一二,夫是之谓信。
古之人旦暮由是而行之,犹婴儿之长,而莫知其所增益也。
为圣为贤,其或皆出于此乎。
孔子曰:「笃信好学」。
夫好学而内无所信,则尽心于非圣人之道者有之矣。
故子使漆雕开仕,曰:「吾斯之未能信」。
而子悦。
然则学者莫不自信始也。
某尝读《论语》,观孔子所以教群弟子者,皆使之求之一性之中,自性之外,盖鲜及焉。
夫然后知古之人所以泛应万物者,曾不出吾方寸之地。
于是又思得古人所谓自信者而笃之,斯可以深造于道,而不止为口耳之贱儒。
今也茫然如在中流,风波正起,而失所以济,盖不知方其信而行之,古人何所见耶?
夫信者,知其在我者有是也。
学而且能信之,虽君子之细事,至其进而不止,可以积而入于不可知之神矣,岂不大哉!
故某尝窃疑孔子之门所以人人皆可畏者,实自此入也。
若圣人之教人,未能使之自信,道无自得矣。
且以子路行行之气,屡见沮于其师,终不少贬,宜不足与语。
孔子惮门人之不敬之也,则曰:「由也,升堂矣,未入于室也」。
其曰「未」者,以谓孔子之室,在子路非不可入也,特其入有渐耳。
若必曰好学如颜子,然后得以在寝,则世亦何藉于圣人哉?
故夫苟有得于信,虽以子路充之,可以入圣人之室;
苟无得于信,管仲之功,曾西之所不为也。
嗟乎!
某今无所得于此则可矣,傥他日幸而有所设施,就使正如管仲仲尼之徒尚且不比数之,是其所学,乃圣门之罪人也,某其忍为是哉!
此某之所以当食投箸,中夜浩叹,而不能自已也。
宰予昼寝,孔子曰:「于与何诛」。
夫昼寝非大恶,得罪于圣人如彼其严,何也?
盖道之在心,要在念念而不舍焉,一息或忘,去之远矣。
昼寝其何暇乎,也无所用其心者也。
无所用其心,盖初不知所以安心耳。
信者,安心之地也。
方予之欲短丧,肯自安于至丑之行而不悔?
夫于彼而安,则于此未得所以安也。
未得所以安,则虽汩没于至丑之行,恬莫之省,何足怪哉!
人性之善恶,于有疑焉。
且惧此心终未有所安,而今而后,行归于小人也。
于是辄有请于左右,先生其亦怜而幸教之乎?
始某方幼年时,闻之诸公长者,以谓先生正容以悟物,使人名利之心冰释。
某时虽不识所以从师,然每于平居宴处间窥之,人人有不能然者,于是已知先生为不可及矣。
其后几冠,游太学,常与友人廖用中论当今人物,且为其亟见先生也,遂以问之。
用中谓,先生尝有言曰:「舜之鸡鸣而起,孳孳为善。
其所孳孳者果何事耶」?
退而反求之,若有以当于吾心者,然且不得所以进也。
于是某愿见之心愈笃。
丙子岁,不利于秋官,既归膝下,且欲径奏将乐一见。
因循多故,若有柅之者,此未易言也。
继又闻先生京师去秋始还舍。
某时卧病,冬末始平,终不得踵门一挚币谒于将命者。
今兹适有璧水之行,取道东阳,而先生偶官于此,遂获一拜道貌,积年向慕之意,亦可少偿矣。
因念昔年所以闻先生于人者,于是复修不腆之词,道此意焉,且欲先生知其非苟然至前也。
夫舜之为善,学者之所当致志也。
今也欲为之,且不得其涂径以入,当如之何哉?
虽然,是善也,舜其独然乎?
孟子曰:「舜闻一善言,见一善行,若决江河,沛然莫之能禦」。
夫闻见在外而悟之以心,则所谓闻者自闻也,见者自见也。
充其所以闻见之极,人孰不可?
故颜子曰:「舜何人也,何人也。
有为者亦若是」。
是则非舜独能也审矣。
故某尝谓伊尹之所觉,周公之所思,孔子之所贯,颜子之所乐,亦是道也,其与舜之所为有以异乎?
先生固已充实而有馀矣,愿闻所以初入此道,其所执持而取信者果何在。
若使不肖者得闻咳唾之馀,愿即影响而思之。
庶几缘是探古圣贤至处,得其万分之一,亦可以粗寄此身于霄壤间,不为虚人矣。
某又闻之,大河之源发于昆崙,其流而下者,才一滴耳。
出积石,过龙门,放乎澶滑之间,奔冲泰华之阳,望之汹然,使人心悼而股慄。
其本支而为南北之流,以达舟航之运,储而为陂池,为沟洫,为田亩之浸,又为荒畦野圃之所资,而抱瓮者有事焉,其利亦博矣!
然河非求有利夫尔也。
人者利之,河不得而吝。
故虽利之所及,若大若小,若多若寡,咸其自取,而河无所择焉。
古之抱道怀德之人,其胸中之所自得者,默而该之,其精不可辨,挥而散之,其大不可围。
穷而为道术,虽善一身而不以为狭;
达而为功名,虽泽及于天下而不以为广。
是固惟所遇焉,而无所择也。
委吏乘田,抱关击柝,古圣人之所不屑,亦曰无所择而已。
先生之所蕴,诚非不肖者之所能窥测。
至于久处卑秩,固已不厌。
夫有识者之论,而先生安为之,此其存诸胸中者亦远矣。
肇自一滴,散为无穷,无穷之中,惟物自取。
斯道也,疑自向之所谓善与信而充之也。
某何足以教之?
然区区之心,正有求于先生
不识所谓一滴者,可以见分否?
逆旅纷冗,言不逮意,先生亦观其心如何耳。
与梁兼济提刑书(五) 南宋 · 陈渊
 出处:全宋文卷三二九七、《默堂集》卷一七
柘皋之捷,真可庆者,盖朝廷不得已而后用兵,故报效之速如此。
自此中原可据,而祖宗之基业可复矣,天下幸甚,天下幸甚!
渊虽罪废,闻此胜事,其喜与得志而行道者无异。
况公出帅一方,安危所系,欣快宜如何耶!
渊去秋辄作得茅舍数间,今已迁入。
但初不自料所费之多,故春夏以来,贫困良甚。
或谓当请祠官,近已令人诣行朝投劄,恐未必得耳。
若朝廷不与,又不复见罪,仍旧杜门,亦幸事也。
用中春间得一相见,降官殊不以为意。
子猷侍亲安健,养蒙亦无恙,日夕得从游窜迹之幸。
适李兴祖来,自言与左右有半面之契,坚要一诣湖南奉谒,故得奉此书。
郎中多事,作字草草,勿罪幸甚。
兴祖乃叔平提举之子,于光祖为弟。
光祖之贤,与其家世子孙之详公既知之审矣。
兴祖旧所得业,数年来略尽,往往为饥冻所迫,此行不得已。
又今岁女当嫁,子当赴省试,无从所出。
果可垂手否?
其穷急远去,不自斟量,幸勿讶也。
胡康侯侍读(一) 南宋 · 陈渊
 出处:全宋文卷三二九八、《默堂集》卷一七
龟山先生云亡,后学无所依仰,海内知识所同伤悼,况如不肖骨肉之亲,承奉之义,追念平昔教诲抚育之意,苦痛摧割,情当如何。
末由叙诉,先辱诲问,伏读悲感,无以为喻。
仰惟给事道义之契,天下共闻。
契阔积年,遽闻此讣,谅深哀痛。
渊前年了亡室葬事,后便至宁化,娶沈氏女子以归,忽忽岁尽。
至去年春,始得一至将乐,日与梁兼济、李光祖参随老人杖屦,剧饮连夕,略无倦色,至于文字,未暇详及。
偶以用中迫行而别,亦欲夏初再来,为久住计。
无何到家,为足疾所苦,未果如约。
继闻其不快,亦谓寻常无病,行当勿药,何意强健如许,两月之间,便隔生死,苦痛苦痛!
嗟乎,岂世复有此老者乎,良可为天下恸矣!
伏纸流涕,言不能尽。
胡康侯侍读(五) 南宋 · 陈渊
 出处:全宋文卷三二九八、《默堂集》卷一七
明仲舍人近寄及《春秋传》印本,雕造极精,甚远意之勤。
近者事閒,因得反覆详观,虽不足以窥涯涘,然斯文所托,不出此书矣。
衰晚得以坐参,幸甚。
《三经义辨》未有旨颁行,而用中以公使钱刊本,恐不主伊川之学者复动其喙,其亦可已耶?
顷得子发内翰书,以送秘府为是。
先是有诏奖谕指挥,又寂然,纷纷之论,至今未静,但未果抗章耳。
道之难明,良可虑也。
世事尽悠悠,庙堂要静以处之,盖惩前日之失,恐须得真贤,为众所服,议论方定耳。
答学者书(四) 宋 · 杨时
 出处:全宋文卷二六八二、《杨龟山先生集》卷二一
辱问所疑,益见力学用意之勤也。
所谓小人自以为中庸与舜、颜皆是也。
用中建中皆施于民者,与所谓不可能异矣。
不可能谓体道言之,盖有能则有为之者,为之则与道二矣。
「道不远人,人之为道而远人,不可以为道」,皆此意,但详味之,其义自见。
《诗》曰:「鸢飞戾天,鱼跃于渊」。
其上下察也。
见其如此,即是上下察。
古人引诗皆断章取义,不必泥全篇之意。
孔子以「战战兢兢,如临深渊」为诸侯之孝,亦犹是也。
鬼神体物而不可遗,盖其妙万物而无不在故也。
回人立俟,匆匆,辞不逮意。
胡康侯(八)1134年 宋 · 杨时
 出处:全宋文卷二六八一、《杨龟山先生集》卷二○ 创作地点:福建省三明市将乐县
承示问政事先后缓急之序,与夫要领所在,某自视昏耄,何足以知之?
以公积学之久,经纶之业皆素所餍饫者,乃下询于陈腐陋儒,非公不以贤自挟,乐取诸人以为善,何以有此?
三复来贶,钦叹无已。
然厚意不可以虚辱,试诵其所闻,惟宽明不以僭渎为罪,则万万幸甚。
某切观自金人渝盟,河北淮南诸郡皆非吾有,民物凋弊,赋入无几,军储资用十百于前日。
天时地利在今日皆不可恃也,所恃者人和而已。
方时艰难,不早为之经画,一日有不足,不免暴取于民。
一失民心,其患有不可胜言者,不得不虑也。
某窃谓当今政事惟理财最为急务,考之先王所谓理财者,非尽笼天下之利而有之也,取之有道,用之有节,各当于义之谓也。
取之不以其道,用之不以其节,而不当于义,则非理矣。
故《周官》以九职任之,而后以九赋歛之,其取之可谓有道矣。
九赋之入,各有所待,如关市之赋以待王之膳服,邦中之赋以待宾客之类是也。
邦之大用,内府受之,邦之小用,外府受焉,有不可得而侵紊之也。
冢宰以九式均节之,下至工事刍秣之微,匪颁好用,皆有式焉,虽人主不得而渝也。
所谓惟王及后、世子不会,特膳服之类而已;
有不如式,虽有司不会,冢宰得以式论之矣。
世儒以谓至尊不可以法数制之,非正论也。
夫天之所生,地之所藏,今犹昔也,昔常有馀而今不足,其弊必有在矣。
朝廷盖未之究也。
建隆之初荆湖、江浙、河东、川广、福建皆非朝廷有也,所有者惟南京东西数郡而已。
当五季之乱,干戈日寻,然未尝以用不足为忧。
崇宁以来,承祖宗积累之厚,尺地莫非其有也,一民莫非其臣也,而日以不足为忧,何哉?
处之不得其道故也。
国家景德皇祐尝为《会计录》以总核天下财赋之出入,百官饩廪之奉、军储边计,凡邦国之经用,皆有常数。
内府所藏以待军兴郊赏之费,茶盐之入以待边储。
元丰之《备对》,元祐之《会计》皆放此也。
此祖宗之遗法,盖得《周官》待用之意也。
今宜为《绍兴会计录》,取祖宗三书参较之,凡吏员之增减,兵旅之多寡,户口之登耗,赋入之盈虚,皆可考也。
知有馀不足之弊根,可以究见矣。
然后量入以为出而均节之,残破州县使有无相补,庶无阙事矣。
祖宗设制置发运司,盖始于王朴之议,其措画可谓详尽矣。
朝廷捐数百万缗以为籴本,使总六路之计,通融移用,与三司相为表里,以给中都之费。
六路丰凶更有不常,一路岁稔则增籴以充漕计,饥凶去处则罢籴,使输折斛钱而已。
故上下俱宽,而中都不乏,最为良法。
胡师文以籴本为羡馀以献,发运司拱手无可为者,此直达之议所从起也。
既行直达,而盐法随变,其患有不可胜言者。
盖转搬与盐法相因以为利,不可偏举也。
祖宗时荆湖南北、江东西漕米至真阳下卸,即载盐以归,诸路每岁所得盐课无虑数十万缗以充经费,故漕计不乏,则横歛不加于民,而上下裕矣。
自钞盐之法行,盐课悉归榷货,诸路一无所得,故漕计日以不给,而经用不可阙,非出于漕臣之家,亦取诸民而已,此上下所以俱受其弊也。
闽中旧官卖盐每觔二十七文,今民间每觔至百二三十文,细民均被其害,而盗贩所以公行也。
所谓制置发运三司相为表里者,盖发运通融六路之计,钱谷银绢之类,视三司所阙者为之应辨,故中都常不阙也,其为利多矣。
黄帝立丘乘之法以寓军政,历世因之,未之有改也。
至周为尤详,居则为比闾族党州乡,出则为五两军师之制,使之相保相受,刑罚庆赏相及,用一律也。
天子无事,岁三田以供祭祀宾客,充君之庖而已,其事宜若缓而不切也。
而王执路鼓亲临之,教以坐作进退,有不用命者,则刑戮随之,其教习之严如此,故六乡之兵出则无不胜,以其威令素行故也。
丘井之废久矣,兵农不可以复合,而伍两军师之制不可不讲。
无事之时使之相保相受,刑罚庆赏相及。
用之于有事之际,则申之以束伍之令,督之旌旗指挥之节。
临难而不相救,见敌而不用命,必戮无赦,使士卒畏我而不畏敌,然后可用。
若夫伍法不修,虽有百万之师,如养骄子,不可用也。
《传》曰:「秦之善士不可当齐、晋之节制,齐、晋之节制不可以当汤、武之仁义」。
某窃谓虽有仁义之兵,苟无节制,亦不可以取胜。
《甘誓》曰:「左不攻于左,汝不恭命;
右不攻于右,汝不恭命。
弗用命则孥戮女」。
《牧誓》曰:「不愆于六步七步,乃止,齐焉。
不愆于四伐五伐,乃止,齐焉」。
其节制之严盖如此,故圣人著之于经,以为后世法也。
诸葛孔明曰:「有制之兵,无能之将,不可以败。
无制之兵,有能之将,不可以胜」。
此之谓也。
夫军政不修无甚于今日,闽中盗贼初啸聚不过数百而已,其后猖獗如此,盖王师养成其祸也。
贼在建安几二年,无一人一骑至贼境者。
王师所过,民被其毒有甚于盗贼,百姓至相谓曰:「宁被盗贼,不愿王师入境」。
军无律一至于此!
此二事最今日之急务。
蔡京用事,王黼、李邦彦继之,祖宗之法扫荡殆尽。
尚书省戾祖宗之法者非一二事,冗官之未澄汰,与役法之弊所当损益,未易缕数也。
然今日二事,在《易》盖《蛊》之时也。
《蛊》之成卦,刚上而柔下,刚柔不交,上下不相与,不足与有为,巽而上无刚健之才,不能以有为,此事之所以蛊也。
《左传》「皿虫为蛊」,蛊者败坏之象也。
先王之治蛊也,如治陋室然,欂栌扂楔,各安所施,不易其处,则庶几其苟完矣。
物物而纷更之,腐者败,倾者不可复支矣。
夫通变之谓事,因其财而通变之,则蛊元亨而天下治矣,此治蛊之道也。
此二事其大略如此,其委曲措画,在执国柄者详视而审处之,非毫楮可尽也。
执中不可以无权,执中无权,犹执一也。
圣人所谓权者,犹权衡之权,量轻重而取中也。
用之无铢两之差,则物得其平矣。
今物有首重而末轻者,执其中而不知权,则物失其平,非所以用中也。
世人以用智为知权,误矣。
孟子曰:「所恶于智者,为其凿也。
如智若禹之行水,则无恶于智也」。
盖禹之行水,循固然之理,行其所无事而已。
若用智以为权,则皆智之凿,孟子之所恶也,可不慎欤!
谢侍讲 南宋 · 张栻
 出处:全宋文卷五七二一、《南轩集》卷八、《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》卷四下
拜命中宸,执经西学。
虽踵熙朝之故事,实为儒者之至荣。
莫遂恳辞,惟深惕惧。
臣某(云云。)窃以刚健笃实,《易》称多识之功;
缉熙光明,《诗》著仔肩之义。
盖典学所以建事,而治国始乎修身。
厥惟哲王,乃烛大本。
此盖伏遇皇帝陛下德先勤俭,政用中和。
从善若转圜,每尽谦虚之道;
临民如御马,居怀兢业之思。
念六籍之格言,为百王之要范。
将求鸿硕,与共讲论。
顾臣何人,亦预兹选!
臣敢不朴忠自许,古义是研,勉殚夙夜之诚,庶几千虑;
傥有涓埃之补,少答大恩。
神宗日录辨(续) 宋 · 杨时
 出处:全宋文卷二六八九、《杨龟山先生集》卷六
保甲/先王为比闾族党州乡以立军政,居则为力耕之农,出则为敌忾之士。
盖当是时,天下无不受田之夫,故均无贫焉,而人知食力而已,游惰奸凶不轨之民无所容于其间也。
自井田之法废,民无常产久矣,富者餍膏粱,被文绣,酣豢逸乐,未尝知有服劳也。
贫者终岁勤动,仅能糊其口,一有失职,则饥殍随之。
游惰之民往往应募而为兵,一系军籍,则上下临制,如束湿薪,虽有奸凶,无所逞也。
自祖宗以来,讨平祸乱,兼制夷狄,用此而已,未闻有他虞也。
今欲什伍其民,以代募兵,则富者安于逸乐,脆软而不可用;
贫者更番月阅,则老弱无所赖,转为沟中瘠矣。
游惰奸凶无所拘系,则散而为盗贼,皆理之必至也。
比户之民既已输赋租以充军食矣,而身又不免焉,岂不重困民乎?
若以赋租可减,则自熙宁至元丰十有馀年,未闻有减也。
予以谓井田既不可复,而欲一兵农,未见其可也。
三司节略却吕嘉问起请仪鸾司供内中䌽帛文字,却奏请为拟吕嘉问起请,乞指挥
其意欲以内东门要䌽供上元中用,而嘉问起请,致妨阙,中伤嘉问,又归咎于中书立法,云云。
余曰:「如此等事非陛下躬俭,即人臣岂敢如此立法?
臣见陛下于殿槛上盖毡尚御批减省,以此知不肯用上等匹帛,糜费于结络」。
上曰:「本朝祖宗皆爱惜天物,不忍横费。
如此糜费,图作甚?
汉文帝曰:『朕为天下守财耳』」。
余曰:「人主若能以尧舜之政泽天下之民,虽竭天下之力以充奉乘舆,不为过当,守财之言,非天下之正理」。
舜作漆器,群臣咸谏,况竭天下之力以自奉乎?
虽庸人知其不可为也。
荆公以师臣自任为天下儒宗,而所以导其君如此,百世而下,谀臣得以藉口为天下祸,庸非斯言乎?
余奏:「既立结吴延征,即须处分。
王韶招捉木征,然后蕃部无向背专附延征」。
云云。
潞曰:「夷狄自是夷狄,略近勤远非义。
即自已深入险阻,费运馈,不可不计」。
下梢曰:「秦汉以后事不足论。
如《诗》称高宗奋伐荆楚,深入其阻,『如火烈烈,则莫我敢遏』,非是不攻夷狄。
如火烈烈,其师必众,师众必用粮食,非是不费运馈。
如镇洮,更自是中国地,久为夷狄所陷,今来经略,亦不至劳费」。
先王之于夷狄,至于不得已而用兵,盖有之矣。
争城争地而战,则孟子所谓服上刑者,而引《诗》以为證,不亦异乎?
上曰:「市易卖果子烦细,且令罢却,如何」?
余曰:「市易司但以细民为官科买所困,下为兼并取息所困,故自投状,经市易司,乞借官钱出息,行仓法,供纳官果子。
自立法以来,贩者比旧皆便,得见钱无留滞云云。
陛下为其烦细,以为有伤国体,臣愚窃谓不然。
今设官监酒,一升亦沽,设官监税,一钱亦税,岂非细碎?
人不以为非,习见故也。
臣以为酒税如此,不为非义,何则?
自三代之法,固已如此。
《周官》固已征商,然不云几钱以上乃征之。
泉府之法,物货之不售,货之滞于民用者,以其价买之,以待不时而买者,亦不言几钱以上乃买卖。
周公制法如此,不以烦细为耻者,细大并举,乃为政体。
尊者任其大,卑者务其细,此先王之法,乃天地自然之理。
如陛下朝夕检察市易务事,乃似烦细,非帝王大体,此乃书所谓元首丛脞也」。
古之为市也,以其所有易其所无者,有司者治之耳。
征商古无有也,盖自贱丈夫始,恐无一钱亦税也。
先王之时,惟祀兹酒,故曰:「群饮,汝勿佚,尽执拘以归于周,予其杀」。
为人君,数其罪亦不过沈湎于酒耳,必不设法招致使民酣醟,而日较其增亏也。
榷酤之法,自桑弘羊为之,当时以谓烹弘羊乃雨,则人情可知矣。
以为因袭之久,国计赖之,未能遽已可也,以为三代之法已如此,其欺我哉!
《周官》泉府歛市之不售,货之滞于民用,以其价买之,以待不时之买者,所以与通货贿也。
若果子非有不售而滞于民用者,而官皆歛之,此与贱丈夫登龙断而罔市利者何异哉!
以是为政体,不亦谬乎?
夫柄臣受命于人主,议法度而授之有司,有司不奉法,柄臣察之可也;
柄臣议法失其旨,其谁当正之?
固人主所当察也。
故上无壅蔽,而下情得以上通,而民被其泽矣。
论道之官,议法罔利,烦细如此,实伤国体,而人主不得问,问之则以为丛脞,果何理哉?
余曰:「陛下正当为天之所为,知天之所为,然后能为天之所为。
为天之所为者,乐天也。
乐天者,然后能保天下。
不知天之所为,则当畏天,畏天者不足以保天下,故战战兢兢,如临深渊,如履薄冰者,为诸侯之孝而已。
所谓天之所为者,如河决是也。
天地之大德曰生,然河决以坏民屋,而天不恤者,任理而无情故也。
故祁寒暑雨,人以为怨,而天不为之变,以为非祁寒暑雨不能成岁功故也。
『惟天为大,惟尧则之』。
尧使鲧治水,汩陈其五行九载。
以陛下忧恤百姓之心,宜其寝食不甘,而尧晏然不以为虑,此能为天之所为,任理而无情故也」。
尧之时,天下犹未平,洪水横流,汎滥于中国。
孟子谓尧独忧之,举舜而敷治焉。
安石乃曰「尧晏然不以为虑」,不知何所据而然也?
以忧恤百姓为不知天之所为,则文王视民如伤,其不知天甚矣。
夫民穷而主不恤,下怨而上不知,盖土溃之势也。
保丁卖袄以置弓箭,甚者断指以免丁,其致怨可知矣。
而导其君以为不必恤,不亦误乎?
余曰:「如今要作事,何能免人纷纭?
三代以前盛王,未有无征诛而治也。
文王侵阮徂共,以至伐崇,乃能成王业。
用凶器,行危事,尚不得已,何况流俗议论」?
周之王业肇基太王,然太王避狄去豳,未闻有征诛也。
王用凶器行危事,盖有不得已。
若以谓必有征诛,乃能成王业,此何理?
必使后世希功要利之臣藉斯言为兴王之本,以欺其君,其祸天下岂浅哉!
内藏库䌷绢许人户情愿纳见钱事,因曰上:「今岁两浙被三司令,人户情愿纳见钱折税䌷绢。
薛向近奏添俵预买䌷绢钱,乃得平准轻重之意」。
预买䌷绢每匹俵钱一千,三司以纳绢折纳见钱,必高其估,此与王广渊俵丝钱折纳税䌷绢一体。
聚歛之臣罔民取利以欺朝廷,故民间常以折变为患。
今乃以折纳见钱、添俵预买为得平准轻重之意,恐非先王裕民之道也。
鲁公曰:「议者以为提举官将先催常平,如王广渊义仓事」。
余曰:「先催常平物固无害,与义仓事不同。
义仓是朝廷令劝诱,岂可先以百姓税物充?
常平是出官本贷与,先催有何不可?
若不许先催,则是令税足之后,方以枷棒催常平贷物,则自然致人议论」。
又云:「枷棒亦不可废。
今和买䌷绢若不纳,可不决否?
今民间赊贷亦须以枷棒理之。
若明示百姓不可以枷棒理,即一散之后,何由可歛?
既情愿贷官物,又收息少纵,使枷棒催之,亦何所妨」?
先催足常平而后催税,则税必欠,虽不用枷棒催贷物,必用枷棒催税矣。
此乃朝三暮四之说,而民受其弊则一也。
私债于法不受理,而兼并之家初非有枷棒催贷物也,已足以困细民,则此固可知矣。
夫和买用枷棒,盖州县之过,非法意也,常平歛散自谓先王补助之法,窃意先王补助必无取息用枷棒追索之理。
不务出此,乃引州县之过以自况,不亦异乎?
常平,陈曰:「此只是财利事,不行得有何所妨?
臣在政府,日夕纷纷校计财利,臣实耻之」。
余曰:「理财用者乃所谓政事,真宰相之职也,何可以为耻?
若为大臣而畏流俗浮沉,不能为人主守法者,臣亦耻之」。
《周官》太宰以九赋歛财用,以九式疏节财用,以九贡致邦国之用,则理财真宰相之职也。
盖古之制国用者,量入以为出,故以九赋歛之而后以九式均节之,使用财无偏重不足之处,所谓均节也。
取之有艺,用之有节,然后足以服邦国,以致其用。
致犹致人之致,使其自至也,若夫王求车则非致也。
然则先王所谓理财者,亦均节之使当理而已,徒纷纷较其赢馀以为宰相之职,则非其义也。
濮王不称皇,乃御史之力。
上曰:「称皇是不得耶」?
余曰:「无臣而为有臣,孔子以为欺天。
濮王以人臣终而称皇,是无臣而为有臣之类。
且孝子慈孙事死如事生,事亡如事存,推濮王之心,岂敢当褒崇?
然则如此褒崇,非事死亡如生存之道也」。
濮庙非帝业所基,与太王、王季异,故褒崇之礼不宜称皇,得礼之正也。
荆公谓濮王以人臣终而称皇,是无臣而为有臣之类,盖未尝深知周公追王之意也,周公岂欺天乎?
陕西诸帅稍探得西人欲作过,即勾下番兵马。
余以为当约束勿使其然。
庆历中西事所陷杀不过十万人,计天下一岁饥馑疾疫,所死何啻十万人,于天下未觉有损也;
而天下以西事故大困穷者,妄费粮饷,最方今所宜戒。
边吏不能捍敌,致陷杀无辜之民,而以饥馑疾疫死亡者为比,又以一路杀伤之数与合天下较其多寡,此尤为无理。
夫以十万之众,合天下之广言之,宜未觉有损也;
陕西一路言之,安得不以为多乎?
昔者太王之避狄也,以为君子不以其所以养人者害人,故去之。
今乃以妄费粮饷为宜戒,而十万无辜之民肝脑涂地为无所损,非谋国者之所宜言也。
上召两府资政殿,出庆州军变文字。
潞言「朝廷多所变更,人不安」云云。
冯言「府界淤田,又修差役,又作保甲,人极劳弊不易」云云。
余曰:云云,「更张事诚非得已,但更张去人害则为之,更张而更害人则不可为。
又有事诚可为,而时势之宜未可以为者,亦未可以为。
如讨夷狄,招边境,于今时事之宜,是未可为者(《礼记》以为事前定则不给,今天下事要须前定,不临时为人议论所移。」)
王韶日以开边招生羌、团结蕃户为功,乃曰「讨夷狄,招边境,于今时事之宜,是未可为者」,此言果何为也?
方子华之西也,荆公尝自请往,未尝一言及此,因一败衄,辄出此言以自盖,然则咎将焉归乎?
是欲以人主自任也。
平时与同列争议,虽小事必胜而后已,兴师动众,安危所系,心知未可为而不言,尤非理也。
潞言:「人多言仁义,鲜能行」。
上曰:「实能言仁义者不为多。
仁义之实,亦自难知」。
余曰:「杨朱不知义,墨翟不知仁,惟孟子乃能知仁义」。
杨氏为我不知仁也,墨氏兼爱不知义也,至于无父无君,乃其末流耳,非其本也。
仁义之实难知,其信矣乎?
上曰:「朝廷亦无阿蔽,但外方亦未免有用意不均事,如何」?
上勘河事官员,乃独遗却程昉,云云。
余曰:云云,「今秉常幼,国人饥馑困弱已甚,陛下不能使之即叙,陛下不可不思其所以。
此非不察于小事,乃不明于帝王之大略故也。
陛下以今日所为,不知终能调一天下,兼制夷狄否,臣愚窃恐终不能也。
陛下若谓方今人材不足,臣又以为不然。
臣蒙陛下知奖拔擢在群臣之右,臣但敢言不欺陛下,若言为陛下自竭,臣实未敢」。
荆公行一事,立一法,朝廷必从乃肯已,于君臣之际殆不可矶也。
至或比神考元帝,为桓、灵,论一程昉用意不均事,则以为不明帝王之大略,终不能调一天下,兼制夷狄,亦可谓尽言矣。
其言之悖,虽敌己以下有不能堪者,犹以为未敢自竭,不知何如乃可以自竭也?
盖其得君如彼其专,行乎国政如彼其久,而功烈乃无足称者,故增为此言以自盖耳,恐非当时之言也。
吴晦叔(一三) 南宋 · 张栻
 出处:全宋文卷五七二九、《南轩集》卷二八
示及元晦、伯逢《观过知仁说》,正所欲见。
某顷时之说,正与伯逢相似,后来见解经义处,惟伊川先生之言看得似平易,而研穷其味无斁。
此段伊川但以谓君子之过过于厚,伤于爱,小人之过过于薄,伤于忍(经解本云:「人之过也,各于其类。君子常失于厚,小人常失于薄;君子过于爱,小人伤于忍。」)
近来尝下语云:「君子之失于厚,过于爱」。
虽曰过也,然观其过而心之不远者可知矣。
若小人之过则失于薄,伤于忍。
夫所谓薄与忍者,岂人之情也哉?
而其失若此,则其所陷溺者亦可知矣。
以此自观,则天理在所精,人欲在所遏也。
以此观人,则亦知人之要也,未知兄看得如何?
若如旧日所说,恐伤快了,圣人论仁不如是耳,更幸思之讲之,却以见教。
示谕所过者化之说,才读一过,觉程子之说为有功用也,俟少定,更详之。
闻见思虑所及并广西利害有可见告者,不惜逐项笔记,以俟面请。
某独任一路之责,蚤夜不遑,所幸今夏雨泽尤以时,目前远近颇安帖,向来数事悉已得请,前书已报去。
今诸州既少宽,横歛苛讯悉从禁戢,庶几民力之渐纾也。
除诸郡既添盐息外,海旁数郡乃煮海之地,而官敷卖盐,数益增于旧,亦为镌削区处,以至海南悉施行矣。
区区心力之所及,不敢不尽,亦幸朝廷察见,肯相从耳。
前书所谕权摄事,向来正为求者多,而经司阙殊少,不足以给,想多不满者。
漕司却有阙多,然近来指挥,例罢违法权摄,如广中用八路法,但可差在路得替寄居待阙官耳,罢者甚众,亦有利有害也。
陈择之欲立秋后归,自闻此报,不复可留。
公明审有思虑,此处置路久远根本之计,一二事极赖其助,甚惜其去也。
诚之病痛多,未肯下手医治,近亦力告之矣。
莫中奉墓志铭宣和五年十一月 宋 · 杨时
 出处:全宋文卷二六九八、《杨龟山先生集》卷三五 创作地点:浙江省金华市
公讳表深,字智行邵武人也。
曾祖扆,仕为三班奉职
祖及,不仕。
父说,当景祐宝元间,士方以声律决科,而君独以穷经为务,自闽陬数千里外赢粮趼足至京师,从泰山孙明复徂徕石守道先生游,讲明道术。
还家杜门,不复求仕进,以公恩累赠至通议大夫
公自幼闻过庭之训,问学有家法。
是时安定先生霅上,为世儒宗,公往师焉。
一见奇之,谓公有器识,异日所至,未易量也,自是浸以名闻于时。
元丰二年进士第,调洪州丰城
未赴,丁通议公忧,服除,再调建州建阳主簿
秩满,用荐者移抚州宜黄
适丁母硕人忧,不赴,终丧,授凤翔府好畤县
好畤在陇右为剧邑号难治
公至,明约信令,而人化服,终三年无一人犯重辟者。
仇齐路险绝,车舆不通,邑人病之久矣。
公谕父老鸠徒计工,治为坦途,往来便之。
侍郎张公舜民领漕事,见而谓人曰:「莫侯可谓知为政矣,其为利非济人溱洧之比也」。
率同列交荐之,改宣德郎、知泗州昭信县事。
宪司有系囚,事联省曹,吏以枝辞蔓其狱,六更推治不能决。
命公往治之,一问而情得,人服其明。
民有持牒弃妻屏子者,公诘其所由,曰:「以病而贫,力不足以相收,故及此,非得已也」。
公恻然悯之,曰:「吾为长民之吏,使人父子夫妇不相保,当任其咎者,其谁欤」?
于是出私钱赈之。
里巷编氓感公之义,皆协力以周其匮急,故其室家复安如初。
比公之行,是人与其妻拿攀号于道,见者咸嗟叹之。
公惠政及人,有以厚风俗,多此类也。
上皇即位,覃恩迁奉议郎赐绯衣银鱼,除真定府路都总管司勾当公事
中山之安抚朱公绂以公兼领帅事,赖公颇多。
秩满,通判新安,除御史台主行,用中司不召,赴都堂审察,除光禄寺丞,未上,迁开封府工曹事。
朝廷更钱法,命夜下,公适直宿,阴为处画,人无知者。
黎明揭示,大悉详下,吏不得摇手为奸。
尹陛对被奖谕,遂以公之名闻于上,睿旨亲除左司录事。
中都不治,吏习以为常,黠胥舞知玩上,文移钳纸尾以进,官署唯唯惟谨。
公察其尤无良者治其一二,一府屏息,无敢习故为傲慢者。
并僚恃权倖,虽没一悉趋之,公为折其短,独未尝少屈,乃讽言章,政和三年出公广济军录事
士论惜之,而公处之恬如也。
久之,朝廷察其非辜,起知睦州
公曰:「文正范公、清献赵公尝守是邦,其遗范未远也,循而守之,则无馀事矣」。
已而郡大治,民至今思之。
过朝除知饶州,东归待次毗陵,爱其土风,欲营菟裘,为归休计。
于是力请宫祠,除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
未几告老。
宣和五年六月丁未,以疾终于常州私第之正寝,享年七十有一。
是年十一月壬申葬于宜兴县清泉乡梅林原。
公为人端劲有守,孝于亲,友于兄弟,人不间其言。
畜幼孤如己子。
莅官临政,严而不苛,宽而有制,故吏畏其威,民怀其德。
决滞讼,去民瘼,洞然幽隐,虽逢其族,迎刃立解,世之名能吏者,皆自以为莫及也。
公自奉议郎或以年劳,或以恩典,九迁至中奉大夫,赐三品服,封文安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
娶方氏,太常少卿、赠金紫光禄大夫讳峤之女,有贤行,能宜其家,累封至令人。
男二人:曰多闻,通直郎、监镇江府排岸司。
曰多见,迪功郎明州慈溪县
女二人:长适宣教郎、知袭庆府邹县朱缶,次适迪功郎信州州学教授江文中。
孙男三人:曰革,曰萃,皆登仕郎
曰蒙,将仕郎
孙女二人尚幼。
自号如如居士,有文集十五卷,曰《如如集》。
既葬,其孤请铭于予。
予与公有平生之旧,知公为详,义不得辞。
乃为之铭曰:
猎德之勤,积之在身。
府寺践更,蔚乎有闻。
出蕃于外,惠施于民。
去思不忘,久而弥新。
百世之传,视此铭文。
张安时墓志铭建炎三年十一月 宋 · 杨时
 出处:全宋文卷二七○一、《杨龟山先生集》卷三七 创作地点:福建省三明市将乐县
公讳某,字安时姓张氏
高祖照,仕南唐,摄汀州幕官,遭乱退居沙县,故今为南剑州沙县人
曾祖某,祖某,不仕。
父某,以公贵,累赠正奉大夫
母邓氏,赠硕人
公自少力学有文,甫冠,中熙宁九年进士第,调兴化司户参军福州闽县主簿
江州录事参军,监湖州新市镇开封府东明县酒税务。
学官,中选,除建州教授
未赴,改宣德郎,知德州德平镇
上皇嗣位,赐绯衣银鱼。
召赴阙,除宗子博士通判无为军
太常博士,赐对称旨,除监察御史
工部员外郎,逾年出知兴化军
还朝,除知信阳军,入为兵部郎中
以郊祀恩,赐三品服,知广济军
初为御史,会四郊斋宫以内侍董其役,畿邑骚然,公请付将作,而后民得不扰。
在京百司皆隶台察,而閤门殿中监多嬖倖持权者莅其职,独不与,怙宠自肆,弊尤甚,无敢谁何者。
公请隶台察如他司,上从之。
未数月,复如旧,公由是乞罢台职。
章再上,迁郎曹
其在信阳,朝廷下京西市金炭。
淮康,邻壤也,支邑十,义阳两邑而已,所敷如淮康十之六,民以偏重诉之,而前守不加恤。
公下车曰:「守令,民之父母,民犹赤子也,其可坐视其重困乎」?
即致书漕台,辨析之甚力,卒如所请乃已,民赖之不为横敛所困。
其去思,至于今不忘。
京东岁荐饥,盗贼蜂起,民流亡相属于道。
有旨蠲其赋租以赈恤之,公既免租,而定陶屯兵逾万人,廪无见粮,遂奏乞支降金谷赡军。
时相怒,而以二租不当免官。
言路论之为非辜,上悟,复官,还旧治。
已而遇疾,遂引年而归。
公为人敦朴夷易,遇物无城府,洞见心膂。
一言之出,终身可复。
平居卷不释手,自六经诸子百氏书,一经目辄成诵不忘,下至科举之文,亦无所不记。
春官较艺举天下士,公多与焉。
晚学无根,类以剽截袭前为工,公一烛之,皆莫能掩也,人服其明。
其后门生登膴仕、居要津者不可胜计,而公不一至其门,其外势利、恬于进取盖如是。
元祐中礼部侍郎杨公畏贤良方正荐公,未及召而科适罢,士论惜之。
历仕五十馀年,以清约自将,归无馀赀,而与兄弟同其有无,不以一亳私于己,为子孙后日计也。
初,右司陈公莹中论蔡氏兄弟,忤旨,窜岭南,方京、卞用事之时,虽亲戚故旧皆讳言其名,公独附置邮通问不绝,人皆为公危之,而公自若也。
非笃于风义,不为刑祸所移,宁有是夫?
故孝弟著于乡,行义信于朋友,惠泽加乎民人,无贤愚皆知其为君子也。
宣德郎九迁为朝议大夫,以疾终于正寝,实建炎二年八月九日也,享年七十有三。
娶邓氏,先公卒,赠宜人
子男三人:周辅迪功郎亳州城父县主簿
周佐,曰周俊,皆将仕郎
女三人:长适进士罗宋,次适进士陈应求,次适宣义郎直龙图阁主管江州太平胡寅
孙男二人、女二人。
既卒之明年,其孤将以十一月初五日葬公于湖山之阳先茔之左,以右正言廖公刚之状来请铭。
余于公有同年之契、朋友之恩,义不得辞,乃为之铭。
铭曰:
少年逢时,历事三世。
不比不随,独行其志。
俭以持身,富以多文。
瘗铭新阡,以示后昆。
茅山元符万宁宫记崇宁五年秋 北宋 · 蔡卞
 出处:全宋文卷二七八七
崇宁五年秋,有司言茅山元符万宁宫成,有诏臣卞为之记。
臣卞拜手稽首而献文曰:德莫崇于尊道,业莫大于昭功。
臣伏睹皇帝自践祚以来,苑囿之观无所增饰,外物之玩无足以累其心者,而深观化原,探索道妙,澹然无为,以御群有。
心既得此矣,且曰:「道之所在,圣人尊之。
是故山林之士,寂寞之滨,槩尝有闻于是者,必有以宠嘉之,况其上者乎」!
夙兴夜寐,因任原省,以昭前人之光。
凡己事之未就,虽其小者,必缉熙之。
盖所以尊道而昭功,可谓至矣。
而斯宫之成,二美并焉,将以诏后世而垂无穷,臣是以受命而不敢辞也。
谨按,金陵句曲山,在西汉时有真人居焉,抱神以静,超然遗物,仙圣降而与之言,以登云天。
推其绪馀,以化二季,而二季亦以仙去。
是为三茅君,而世因号其山曰茅山
自时厥后,光景之异,云鹤之祥,笙箫之响,震见于山椒者岁尝有之,而方外之士慕道闻风而来者,亦莫可胜数。
熙宁初常州道士刘混康者,始诛茅结庵于山之积金峰。
其始至也,拾橡栗以为食,焚柏实以为香,久而甘之不厌。
于是人稍信异,往往负薪裹粮以给之。
先生躬有妙行,而济之以常善救物之心。
每以上清符水疗治众病,服之辄愈,繇是远近辐凑,而先生之名益著矣。
哲宗召至京师,燕见便殿,赐号洞元通妙大师,且命即其故居易而新之。
改元元符,因号其处曰元符观。
先生屡辞归,许之。
然终哲宗世,元符观犹未讫功。
皇帝二年,遣中贵趣召先生来朝,且诏守臣监司委曲敦谕,勿听其有所辞。
先生至自茅山,入对久之,语有以当上心者。
他日,访以三茅君事,具奏所闻。
乃诏加锡茅君号,而即山构殿以礼祠焉。
先生又请建皇帝本命殿于东南隅之长生地,从之。
于是钟有楼,经有阁,岁度人有数,日给众有田,而宫之众事毕具矣。
仍降诰以为葆真观妙冲和先生,而度其弟子为道士者十馀人,其上皆锡紫衣师名以宠之,所以尊礼之甚至。
先生再谒还故山,皇帝又为书道藏经数卷,及亲画老子像赐之,以荣其归。
宫将成,御题其榜曰「元符万宁宫」。
云汉之章,下贲岩谷,是将有神物守护,垂之亿年,与道无极也。
且以谓是宫经始于元符,而落成于今,故因其旧名而增之,以彰继志述事之意。
睿圣相承,绍隆真风,所谓一宫之成而二美并焉者此也。
臣既序其事,使后世得以览观,而又系之以诗,其词曰:
猗嗟三茅,得自初成。
气合于无,与形俱升。
孰希其风,必静必清。
寥寥久哉,乃发先生
帝用尊之,载召来廷。
乃亲其人,燕见妙语。
乃锡命书,迨其俦侣。
因其故庐,启此新宇。
像图仙真,上肖帝所。
神笔榜之,龙凤轩翥。
天锡皇帝,聪明孝友。
抱一用中,以绥九有。
遐迩率从,尊道熙功。
有欲求之,与在斯宫。
作为好歌,以诏无穷(《山志》卷二六。又见明弘治句容县志》卷一○,《句容金石记》卷四。)
题下原署:「资政殿大学士金紫光禄大夫醴泉观使、兼侍读上柱国南阳郡开国公食邑四千户、食实封一千户臣蔡卞奉敕撰」。